斩春风【8】
小公主搂住他的脖子，他奔得极快，也极颠簸，只能紧紧搂住了才能勉强不摔落，但是贴得近，也听见了他的呼吸混乱，小公主诧异，抬头想看他。
正在此时，他脚下一虚，往旁摔去，那儿正是一段斜坡。他眼明手快，将小公主搂在怀中，牢牢护住。
两人滚下山坡，一时天旋地转。
小公主摔得昏昏沉沉，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双眼，说，伯伯？
他没有回答。
小公主想坐起身来，却被他的半个身子压住。
小公主推了推，再叫他，伯伯？
他没有半点回应。
小公主心一沉，花了一番力气，才挪了出来。
他被推得歪在地上，一动不动，额角有刺目血痕。
小公主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，颤抖伸出手去，探了探鼻息，探到了呼吸的那一刻，心才重新跳起来。
他往日总是戏弄自己，脸上中带着讨厌的神情，此刻却低垂头颅，气息微弱。
小公主忽然抬起手，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虎口。
虎口生疼，她也多了几分清醒，举目四顾，皆是竹海。
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‘哪儿是北。’
小公主将他的胳膊搭到了自己的脖子上，硬生生架起来。随意选了个方向，一步步走去。
他昏迷之后身体越发沉重，小公主吃力搀扶，脚上有伤，走一步便是一步的痛楚。不慎一个趔趄，两人一同摔倒在地。
小公主慌忙爬起来去看他。
他的背部着地，撞到了刀伤，昏迷中痛楚低哼。
雨势变大，打在了身上脸上，冲走了额头血痕，却也让毫无血色的双唇越发明显。
小公主心中着急，伸手遮在他的面孔之上，想挡住雨滴，却怎么也遮不住。
他被雨水浇醒，朦胧看见小公主在自己的身旁，嘴唇便动了动，低声说，……快走。
小公主咬著唇，摇头。
他想坐起来，却又跌躺回去，胳膊肘支在地上，一双漆黑的眼看着小公主，冷冷说，我从不欠人，你救过我，我这次是还你的恩情。
小公主看着他，
大雨浇下，将两人浇得精湿。
小公主站起身，却再度将他的胳膊横搭在自己的肩上。
他心中又气又痛，说，我还了你的恩情，他们再来抓你，我也不会管你，你现在拖着我干什么，是还要连累我么！
小公主看着前方的路，倔强忍住了眼泪，说，我不要你死。
他注视小公主的侧面，再也没有开口。
雨终于停了。
他给小公主指路，来到了一处矮坡背阴处，强撑着用剑削断了七八根大竹。
但伤口又裂了。
小公主不准他再动，自己去搬了竹子过来，草草搭在一起，算是个简陋至极的窝棚，远看只以为是倒伏的竹堆。
他脱下上衣，背对小公主，裸背削肩，肌肉起伏分明。
小公主看见了那两道长长的刀伤。
他见公主不动，便说，怎么了。
小公主说，没什么。
挖了止血药膏，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涂抹。
伤口清凉刺痒，他忍住了，不让小公主察觉。
小公主说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。
他问，你说什么？
小公主再说，你听见了？
他反问，听见什么？
小公主哼了一声。
那药膏的确有功效，眼见的血渐渐止住。
小公主的动作越发轻柔，却说，这桩婚事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定下了。
他的背脊不由得微微僵直。
小公主说完这句，也觉不妥，便故作高傲的说，伯伯提亲迟了，若我还没有婚约，倒可以考虑考虑令公子。
他说，我儿子？
小公主说，那位一十有六的长公子。
他笑了一笑。
小公主看药敷好了，便收回手。
两人浑身里里外外的衣裳都是湿透，找不到干爽的布料包扎，便只能先这样晾一晾，能吸收多少药膏是多少。
小公主贴身的衣裳也是湿漉漉，在雨里淋的时候不觉得，现在雨一停，被风一吹，便极其难受。
她拧了拧裙摆，再拧了拧袖角。踌躇的看了看他，犹豫着说，伯伯，我出去一会儿。
他说，怎么了？
小公主支支吾吾。
他明白过来，抓起剑说，我出去。
小公主阻止，你受了伤。
他说，我就在外面。
小公主想了一想，说，那好，你别走远，我很快的。
他拿着剑，弯腰出了窝棚。
下过雨，山间都是寒气，小公主担心他没有穿上衣，只怕会着凉。便加快动作，但越是快越是手指打结，好不容易解开了腰间长带，把外袍脱下，又解开里衣衣襟，想着拧干一些就好。
但这时候，小公主的动作一停。
她心有所感，也知不能。
不能回头，不应该回头。
但她回头看去。
他就站在那竹枝竹叶交错遮蔽的入口，一双眼匕首一般的锋利，如同钉穿她的身躯一般的凝视着她。
小公主拉紧了衣襟，却不知道仍是露出了一大片肩膀。
锁骨微凹，脖颈连着肩头的圆润曲线，肌肤细嫩，若是含在口中，或许会如乳膏一般融化。眉底一双又圆又薄的瞳仁，仿若诉说千言万语。
他往前走了一步，抬手撩起一枝垂下来，挡住自己视线的竹叶。
小公主忽然说，出去。
他盯着小公主，如盯着猎物，却看见了小公主微微发颤的指尖。他的眸中一暗，握紧了剑，忽的转身出去。
小公主慢慢坐在地上。
裙裾铺展似扇，朱砂色的衣裳，青玉色的竹，乌黑的长发，紧握的泛白的指尖。
她闭上眼，落下一颗眼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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