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无妖

斩春风【13.3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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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夫开了药方。




小公主在客栈里躺了三天,也喝了三天的药。




药汁又黑又呛,他熬药的时候,闻着都觉得难受。




但小公主喝得干脆,连一滴都不剩,还跟他说,一点儿都不苦。




他知道小公主是怕自己担心,也不再多问。但夜里守在小公主的身边,忍不住问,每个月都这么疼么?




小公主眨巴眨巴眼看他,说,有个根治的法子。




他立即问,是什么?




小公主说,我只是听说,从来也没有试过。




他说,你告诉我,我去想办法。




小公主挪过来,贴在他的耳边叽叽咕咕几句。




他诧异的看着小公主。




小公主还要一本正经的点点头,说,等我好了,我们试一试。




说完,便靠住他的肩,呼吸平稳的睡去。




他看着床顶一会儿,自己应该是被调戏了。










第四天,两人便出发。




目的地是小公主的属国。




出发之前,小公主买了一盒糕点用来向他说明目前状况。




这盒子就是诸侯众国的盟约。共主统领四都十八城,就好比盒子里最大的这块椰蓉糕。




小公主说着,拿起了椰蓉糕咬了一口。接着解释说,但这诸侯与共主之间也并非全然信任,故此每一代共主都会或结亲或索要质子的形式与诸诸侯国加强联系。而这一代共主其实已经有了帝后,皇后成婚之前便是这四都十八城之中势力最强的一位诸侯帝女。




小公主拿起一块金点酥,示意是‘皇后’,三两口吃了。




他疑问,共主已有了妻子?那你……




小公主说,这一代的共主性格多疑,手段毒辣,四都十八城都畏惧他,但除了畏惧之外,诸侯国之中的确也有人对于共主不满,隐隐有造反之意。而前不久,共主所在的都城传出了消息。




小公主捏起一块淡绿的抹茶团,低声说,帝后失和。




那团子微微有茶叶的苦涩。




小公主说,如今的后主入住中宫之后,诞下嫡长皇子,原本后位稳固,但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,失去了帝心,再无子嗣。所以诸侯众国就想到了另立侧后,统辖六宫,辅佐共主,繁衍皇嗣。那个人选,就是我。




小公主说到这儿,不禁挺了挺背,四都十八城共有三十七名帝姬,我是唯一一个被选中的。




他了解的点了点头,说,这么说来,那位共主应该感谢我。




小公主诧异,为什么?




他说,我替他挡了这么一个大麻烦。




小公主气得拿起抹茶团子要扔过去,被他捉住了手腕,一口吃了。




小公主气哼哼的收回手,说,后来的事,你就知道了,那些反贼绑了我,想要挑唆共主与我王都的关系,藉此作乱,图谋造反。




他说,之后,你打算怎么做。




小公主说,回我王都,向我父亲说明情况。




他看着小公主说,还有呢。




小公主说,我父亲有了我的陈词,抓出了朝中的细作,自然可向共主辩白。




他说,还有呢。




小公主一怔,还有?




他说,我呢。




小公主凝视着他,说,我向父亲说明这些之后,自然也会告诉父亲,我不会成婚。依照父亲的脾气,必然大大震怒,或许会将我关押起来。




他说,关在哪儿?




小公主说,长生塔,塔高三十六层,插翅难飞。




他说,我来救你。




小公主说,也或许是在难烛间,地掘一十六室,常人难及。




他说,我会来救你。




小公主说,不管我在哪儿,你都会来么。




他亲了一下小公主的眉心,再亲了一下嘴唇,轻声说,不管你在哪儿,我都会来。












车轮辘辘。




这一次小公主心中焦急,他也不再慢行,披星戴月,日夜兼程。




深夜,马车停在郊外。




夜风清冷,已有了初秋萧瑟之意。




他燃起篝火,抱着小公主到了火边取暖。




他丢了栗子在火里烤,烤得差不多了便勾出来,包在布里递给小公主。




原意是让小公主取暖再吃。




但小公主一边说烫,一边就用指尖剥开了栗子,拈出又糯又甜的黄澄澄栗子肉,一瓣给他,一瓣给自己的吃着。




他吃了几口,就全给了小公主。




小公主靠着他的肩头,吃着栗子看着夜色,忽然说,那是君山。




他顺着小公主视线的方向看去,群山苍茫,宛若一条巨龙,蛰伏大地。




小公主喃喃的说,每逢大日,共主便要去君山献祭。他登基祭山坡那一次,我远远的看见过他一次……




小公主的声音越说越轻,他侧头看着小公主,却见她咬住了下唇,面色隐隐苍白。




他抖开披风,笼住小公主。




小公主怔怔的看了君山一会儿,闭上眼,叹了口气。




他说,有我在。




小公主轻轻嗯了一声。








浮云褪去。




月光清晰。




如清水一般,将王宫的千门千城洗得发亮。




从高处看去,整座巍峨的王宫就仿佛孩童玩耍的沙城,巷陌纵横,星罗棋布。






小公主的声音便如一道风,穿过了巷弄,跃过了屋舍,来到了高耸的宫墙之下。




日光染亮宫墙。






‘你与我抵达王都,我会告诉他们,你是被我雇佣的剑客,依照惯例,你会被安排至春关寮。’








小公主出现在宫门。




宫人失色,急忙奔报。




侯君匆匆来到宫门,扶起小公主,又惊又喜。但也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剑客,吩咐左右宫人,宫人上前,向他行礼,并在前引路。






‘春关寮是重要宾客暂时落脚的边宫,你住在那儿,不会有人盘问你,你也无需担心我。’










内殿中。




侯君询问小公主。




小公主回答数语。




侯君大怒,拍桌而起。






‘我将谋反一事告诉父亲,父亲必然震怒,为了自己也为了共主,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彻查细作。至于你的身份,他也会查,但不会那么着急,于是,我们就有了时间。’








他走进房间,听见宫人在身后关起房门。




走到窗边,抬头推开门,只见长空万里。






‘从春关寮望出去,最高的那一处,悬挂了铜铃的云台,就是我的住处。’小公主注视着他,双眸乌黑发亮,说,‘那天晚上,你来接我。’




他说,‘当晚就走?’




小公主说,‘迟则生变。’




他说,‘以何为号。’




小公主想了想,说,‘烛火熄灭之时。’




他说,“好。”




小公主看着他,说,“你不后悔么?”




他一怔,这正是自己想问,又没有问的话。




小公主微微一笑,面颊泛起柔软酒窝,说,“我就要拐跑你了,你不后悔?”




他伸长手臂,将小公主搂在怀中,身子和身子贴在一起,凝视小公主双目,说,“百死不悔。”










内殿中。




小公主说明原委,侯君气得来回踱步。




她等了一等,开口说,“父亲,我有些累了,不如……”




侯君却被提醒,说,“你回来的正是时候。”




小公主一怔,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。




侯君面上有三分喜色,说,“陛下正在宫中。”








小公主什么也没有说。




长袖下,指尖发颤。
















宫人卷起门帘。




帝姬轻轻迈入。




她重新经过一番装点,只为谒见天子。




半袖极长,裙曳更长。淡绯的团影,浅白的纱衣,如云间掠过朱鹤。








天子坐在上首,状似无意的倚着手靠,另一只手握着半卷奏报。




他身着墨灰的长袍,外罩一件乌纱对襟长袍,袖极宽,前襟两侧用北鲛银沙纺成的细线刺了珠扣菱纹,行动之间才会折射一点暗暗的银光。




天子的容貌极美,也极冷。坐在那儿,便宛若冰山堆砌而成。眉目一动,便是雪光精魄。








小公主跪拜,双手交叠按地,额头抵在手背,说,拜见陛下。




天子说,你安全回来了。朕很高兴。




但这语气之中,却毫无半点喜悦。




小公主强忍颤抖,说,臣前来,是有一件事要与陛下说明,也有一件事,想请求陛下允准。




天子说,臣?




天子说,你是朕的妻子,这称呼就改一改吧。




小公主扣紧手指,说,臣不敢。臣与陛下的……




天子说,你已经与朕完婚了。




小公主一震,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天子。




那天人一般的容姿,却毫无一点情感的波澜。天子说,当日大婚队伍受到些许冲撞,幸无损伤,大婚之礼也已完成,只是你身子不好,这几日一直病着,朕送你回来省亲,果然你的病情有了好转。再住两日,就随朕回去吧。




小公主一边听他说,一边浑身上下如遭冰浸,说,……叛党的事,陛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。




天子听见这句,视线才从奏报移到小公主的身上,说,看不出来你是个聪明孩子。




小公主说,这件婚事是陛下设的局?




天子说,既是,也不是。




小公主说,既然已经抓住了叛党,那么这桩婚事……




天子说,你想说什么。




小公主咬了咬牙,背脊挺得笔直,看向那至高无上之人,说,臣自幼体弱,承受不住帝心恩宠,急病而亡……!




天子霍然起身。




小公主如被无形气势一压,再说不出半个字。




天子冷冷道,天下人都知道朕很喜欢你,你是聪明的孩子,应当知道如何做。




天子说完此句,拂袖离去。




小公主明知不可,仍膝行过去,说,陛下!




天子并不停步,而两名宫人上前,拦住了小公主。




小公主百般情急,却追不上了天子。








天子回到内室,在榻边坐下,支着额头,垂着眼帘,内心思量百千,面上神色不动。




直到一个声音说,“兄长止住念头,好好歇一歇。”




天子的唇角如冻冰消融,说,“朕若不歇,又当如何。”




小将军一身轻装,只在胸前与右肩佩了爪甲,走进室内,挨着天子坐下,伸手拂了拂鬓边,说,“又有白头发了。”




天子说,“朕本来就比你大,多几根白发也是正常。”




小将军叹了口气,又说,“我看,那位帝姬仿佛很不情愿。”




天子说,“你不高兴了这么久,却是白白不高兴,此人一点都不喜欢朕,更是恨不得假死脱身。”




小将军皱眉说,“这事透着古怪。这位帝姬是诸侯们一起选出来的,按说应该善争帝心,又为什么……”




天子说,“你难道没有看出来,他们为什么选她?”




小将军诧异摇头。




天子说,“她长得和你有几分相似。”




小将军愣了一愣。




天子却冷笑起来,“一个皇后失了帝心,便再弄一个进来,还苦心苛求至此,也算难为他们了。四都十八城里一半是想反朕的,一半是想将朕当做他们的傀儡。”




小将军说,“兄长何必这样说,他们身为属国,希望博得帝望,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



天子看着小将军,摇了摇头,说,“把你教成这样,是朕教得不好。”他握住了小将军的手,目光锐利,说,“时事所迫,已非朕一人之意,她愿意也好,不愿意也好,这个后位,非她不可。”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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