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无妖

烟锁重啾【5】

baixiaorou:

张家小少爷看出朋友神色不对,下意识挡在陈深面前,戒备的盯着那大氅男子。




那男子看见了张家小少爷的举动,想到此人与阿深结伴同行,阿深对此人的态度……莫非,就是此人?




男子眉头一皱。




陈深忽然道,“不是他。”




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张家小少爷听得一头雾水。




男子却看向陈深。




陈深避开男子目光,低声说,“……他是我的朋友。”




男子开口,“阿深,我有话与你说。”




陈深握了握拳,说,“好。”




陈深越过张家小少爷,向男子走去。




张家小少爷连忙拉住陈深,小声问,“这人是谁?”




陈深顿了一顿,“……是我认得的人,你不必担心。”




张家小少爷看陈深神色,哪里肯信,悄悄说,“这就是你一路在躲的坏人, 是不是?你别怕连累我,我想个办法,咱们一起往外跑。”




陈深心中又是苦涩,又是感激,轻声说,“他不是坏人,我跟他说几句话就好。”




张家小少爷却还是不放心。




那大氅男子看他们二人附耳私语的样子,倒是不着急。




陈深拍了拍张家小少爷的胳膊,点了点头,示意放心,转身便向那男子走去。




张家小少爷想跟上去阻止,却不知道从哪里齐刷刷站出来了四五名戎装汉子,挡住了前路。




张家小少爷掂量掂量自己,再打量打量他们,翻个白眼,回到桌子边,拉开椅子坐下,给自己倒杯茶,先润润嗓子,等会儿万一出事了,也好开嗓喊救命。












督军要了旅舍最好的一间套房。他还以为阿深也会住这样的房间,待知道只是订了普通的客房,心中惊讶不已,自己最清楚阿深的秉性,要什么都是要最好的,如今居然委屈到了这等地步,再想一路风餐露宿,再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神情憔悴,身形较之在奉天的时候瘦削了许多。




两人各有心思,各自沉默。




沉默了长长一段时间,陈深先开口,“……父亲怎么不说话。”




督军说,“在等你。”




陈深诧异说,“等我?”




督军说,“你应该有很多话对我说。”




陈深心中一动,按住小腹。




督军看着陈深的手,问道,“孩子怎么样。”




陈深按紧了,咬住了唇,脸色苍白却是双眼灼灼,燃出一股决绝之意,说,“我有一件事想请父亲明示。”




督军说,“你说。”




陈深说,“父亲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。”




督军的神色,于此终于一震。




陈深不由得越发挺直背脊,他经此一病,身形销售,衬衫底下都能看出隐隐的肩胛骨浮凸。




督军不由得伸手。




陈深后退一步。




督军却再往前一步,牢牢的扣住了陈深的手腕,注视陈深双目,“你怪我,是应该的。这件事是我错了。”




陈深默然良久,苦笑道,“父亲说的错,是为了哪一件。”




督军刚要开口,陈深却道,“不管是哪一件,都不是为了这个孩子。”




督军眸色转深,缓缓说道,“……你知道我找得到你。”




陈深默认。




督军说,“你跑出来,无非是要拖延时间。现在日子多了,我就是再怎么 不想要这个孩子,也要顾忌你的身体。”




陈深低声说,“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。”




督军冷声说,“这个办法好,不愧我这些年的教导,好一个围魏救赵,好一个假道伐虢。”




陈深说,“如今,我在父亲身边也是让父亲徒然增添烦恼。就请父亲放我一马,就此天……”




督军猛然盯住了陈深,“就此什么。”




被这样漆黑的一双眸子一盯,陈深一时之间竟气窒心慌,答不上来。




督军说,“你是想说天各一方,还是想说天涯地远,你说,我倒要听听, 我的阿深,是多么想与我决绝!”




督军说到后来,声色俱厉,然而这份狠厉,却是出自一番苦心。




又有‘我的阿深’那四个字,陈深听到此处,心头一阵酸楚,低声说,“……又不是我想走的。”




督军说,“不是你自己想走,难道是我赶你的?”




陈深说,“都下药了,都不顾我的死活了,还不是赶么。”




督军看陈深,目光渐渐柔和,握住了陈深的手,拉到一旁靠榻坐下,看了看自己掌中的陈深的手指,握住了指尖捻一捻,轻轻叹息。




陈深上一句还说着要走,听见督军这一声叹气,却忍不住问,“怎么了。”




督军说,“……你知不知道,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找到你。”




陈深说,“我躲得好。”




督军失笑,嗔怪的看了陈深一眼,“就你那些三脚猫工夫?我不用三天就 能破解。我迟不动身,是……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。”




他垂下眼,眉端落下的阴影掩住了眼。




他从不后悔,若后悔便会踌躇。两军对决,踌躇一秒,无数性命。




但这一次,他后悔了。




陈深知道督军说的是什么事,轻声说,“……父亲为我好,我知道。”




督军拢住了陈深的手,“阿深,跟我回去。”




陈深的手想收回去,被督军拢得极紧。




陈深垂目,“……父亲的话,恕我难以再信。”




督军轻叹,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可是……你为我想一想。”




陈深看一眼督军。




督军也正看着陈深,目光隐隐痛楚,“看见你那一口血……我便是再不肯,也什么都肯了。”




陈深咬住嘴唇。心想,自己的父亲是大英雄不错,但是论起心机手腕,从来不输任何人。若真要装样,必定装得极真。




督军凝视陈深,“阿深?”




陈深轻轻抽出手来,说,“我答应了我的朋友……和他一起去上海。”




督军说,“底下那小子?”




陈深说,“他在路上帮过我,是个好人。”




督军想了一想,问,“他当真不是……”




督军一边说,一边看陈深的肚子。




陈深哭笑不得,“我发誓,真的不是。”




督军再思忖片刻,说,“你答应了人,也的确该践诺。但你的身体我也不放心,我留副官下来,他陪着你去上海,一到上海就回奉天。”




陈深心想,这么一安排,自己想使个缓兵之计再脱身的方法岂不是不行。便道,“副官是父亲的臂膀,怎能浪费在这儿。”




督军站起身,带着一种不容违驳的威迫,说,“要么这么安排,要么你此刻跟我回去。你选一个。”




陈深叹气,要不怎么说,都是土匪脾气。便道,“既然要多带一个人上路, 那我总要跟我的朋友交代一句。”




督军点头,“可以。”




陈深起身,督军却按住他的肩又坐回去,说,“我让人把你的行李都搬过来了,你就住在这儿。之前住的那是什么,岂是你该住的地方。”




陈深叹气,顺着督军的话,“父亲说的是。”




督军走向门口,又回身说,“等会儿我不在场,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。 大可放心。”说罢,还要露出骄傲神色,仿佛在说我这个家长的作风开明,你还不快快夸奖。




陈深哭笑不得。




片刻之后,张家小少爷急匆匆跑进屋子,说,“陈深,怎么回事!那个坏人 有没有欺负你!”




陈深说,“那个坏人是我父亲。”




张家小少爷瞪大眼。




陈深也不绕弯子,开门见山的说,“我有孩子。”




张家小少爷惊呆,愣愣去看陈深的肚子。一路上,他从陈深种种言行之中看出陈深似有疾病在身,却没想到,居然是……居然是孩子?




陈深说,“怎么了?”




张家小少爷回过神,呐呐说,“……看、看不出来。”




陈深眉目一动,轻轻说,“……我之前受了一点伤,看过大夫,大夫说……胎弱火虚,比寻常孩子……都先天不足。”




张家小少爷挠了挠头,说,“你早告诉我,我路上就不跟你吵架了,也对你好一点……”




陈深一笑,挑眉,“这倒不必,反正你总是输给我。”




张家小少爷刚想斗嘴回去,但及时掩住,说,“你父亲找你是为了什么事? 你接下来,怎么打算?”




陈深说,“我父亲是想带我回去,我骗他说,答应了陪你去上海。”








房间间壁,督军眉目一动。




旅舍酒楼这种三教九流云集的所在,总有一些隐晦之处。




陈深和张家小少爷初次历练,自然不懂这些门道。




但督军知道,便事先与旅舍打点,再留着陈深住在此间,自己则去了间壁隔出来的小房间内旁观。




听到陈深亲口说出‘骗他‘二字,随伺一旁的副官不敢出声,督军却心中早有预料,并不惊愕。




张家小少爷诧异道,“你骗你父亲?你不想回去吗?”




陈深点头。




张家小少爷纳闷道,“我不想回去,是怕我哥哥唠叨。我看你父亲凶……咳,对你倒是很好。”




陈深自嘲,“他对我很好,但是……容不下这个孩子。”




张家小少爷更是纳闷,“为什么?”眼珠子一转,自以为想明白了,“我 知道了,定是你父亲不喜欢这个孩子的父亲。但不管你父亲喜不喜欢,他既然是这孩子的父亲,就应该照顾你才是,怎么让你一个人东奔西跑?”




陈深唇角愈苦,“……这个孩子,没有父亲。”




张家小少爷观察陈深,小心翼翼的问,“……你是说,没了?人没了的那种……没了?”




间壁的督军也是皱眉。




陈深沉默,微微摇头。




张家小少爷问,“那就是还活着?既然活着,为什么不来?”




陈深低声说,“你……你不必问了,总之,我们先想办法去上海。”他下意识按住肚子,心中如生荆棘,不禁低声说,“……但愿这孩子的父亲,永远 不知道。”




张家小少爷越发一头雾水,再看陈深的脸上半点没有快乐,反倒是痛苦居多,他的心中冒出一个念头,一下子凉了半截心,脱口而出,“陈深! 难不成……你是被强迫的?!”




陈深陡然一惊,惊恐至极的看着张家小少爷。




张家小少爷也没有想到自己莽莽撞撞居然猜对了,又惊又怒,“你告诉我!是哪个禽兽?!”




再没有人开口。这份寂静,如磐沉重。




间壁之后,督军的面色雪也似的白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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