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村大事 5
好冷啊……咱们村也过个冬吧……
五、十五的月亮
等陈深家的新房盖得差不多，村子也已经进入冬季了。
露天电影是不会再有人来放了，天黑得也一天比一天早。到了晚上，除了窝在家里看看电视，基本上找不到其他的娱乐活动。
陈深在家就待得挺无聊的。电视频道翻来翻去，能看的剧也总那么几个，他早就看腻了。
那天晚上吃过晚饭，张启山照常烧了两壶热水，拎到房间来监督他泡脚。替他倒好了热水试好了水温，又端到他坐着的沙发面前，他却把腿一缩，不肯脱鞋了。
其实刚才晚饭的时候他们俩就已经吵过一架了。张启山当然晓得他心里头在想些什么，此时也默不作声，只执着地捉住了他的脚踝，把棉鞋脱下来，再剥去他的袜子，把一双白生生的脚丫往冒着热气的水里面按。
陈深“嘶”地一声缩起脚趾，眼睛瞪圆了瞅他。
张启山又摸了摸水温，知道他只不过是还没适应，就又握住他一双光脚，不由分说地按了进去。
陈深当即就不开心了：“村里面大家伙儿都去了……凭什么就我不能去啊……”
“这么冷的天，你又这幅样子……”张启山抬头看了他一眼，目光移到他肚子上——宽松的外套下面，弧度已然十分明显……又给他泼了一头冷水，“还蹦什么迪？！”
“……”
没错，近两天，村西口新开了迪厅。一想到里面的美酒、音乐，还有那如梦似幻的灯光——那可才叫是属于他们年轻人的、不折不扣的“夜生活”！陈深都好几年没体验过了。因此，当白天一听人提起，他立刻就跟着心动了。
“……这样子怎么了？”他不服气道，“我以前怀皮皮的时候，又不是没去过……”
“不准去！”张启山断然拒绝道，手里哗啦哗啦拨着热水。
陈深把脚趾往他掌心里一蹬，扭过脑袋，顿时不想理他。
直到替他擦完脚丫，再抱着他放到床上，这位脾气颇大的“准妈妈”还在红着眼圈闹别扭。张启山只得坐到他身边，搂住了哄：“等你生完，身体养好了，想去多少次我都陪你，行不？”
陈深：“哼！”别过头不理他。
电视机里已经准点开始插播广告，张启山被上面的时间吸引了注意，便往他脸上安慰性地亲了下，转身端起洗脚水，又往楼下去了。
他去后院倒完水，再来到侧屋，果然看见皮皮已经脱下棉袄，乖乖坐在被窝里等他。见他遵守承诺准点来了，皮皮还高兴地对他打开了双臂：“张叔叔！”
张启山一笑，把手探进去摸了下他的小被窝——已经被热水袋捂得暖烘烘的了，便把他塞了进去，又替他把边儿都掖好，然后才也在他的小床边上半躺下来。
“今天想听个什么故事？”他轻拍着皮皮小小的背问，“讲个短一点的好不好？叔叔今天还有点事要忙。”
皮皮眨巴着眼睛看着他，乖乖地点头：“好呀！张叔叔给我讲个……嗯……下雪天的故事吧！”
“嗯……”张启山思索了下，给他说了一个东北的长白雪山里、一种长生不老的鸟面蛇身怪的故事。皮皮听着听着，不一会儿就耷拉起眼皮，打起了小呼噜来。张启山看他睡着了，也没跟平常一样再陪一会儿，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，并给他关了灯，带上了门。
这个时候，漆黑一片的屋子外面，似乎真的开始下雪了。仔细听，还能听到那种雪花落在地上的、悉悉索索的声音。
张启山又走过去检查了下门，确保家门已经栓好，这才预备转身回楼上去。
可就在他打算放开手的那一瞬间，门上忽然发出了特别响的“咚隆”一声。
那动静大的……震得他虎口都是一麻。
应该是什么东西……从外面……撞在他家门上了……
并且听这阵仗，这东西的体积，至少得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。张启山立刻警觉起来，拎起门边支着的扫把杆子，竖起耳朵，靠在了门背后。
他留心听了半天，可门外始终没再传来任何声音。他又等了一会儿，而后大胆把手按上了门闩，小心地把门闩拉了开来。门缝一开，北风“呼”地一声挟裹着冰粒吹到了他脸上。与此同时，更有一团黑影直直往他脚下倒了进来。
张启山刚要下手，忽然借着雪光瞥到了那东西的脸，手中举着的扫帚一下就垂了下去。
他蹲下身去仔细一看，果然——倒在他们家门口的、竟然是个大活人！
那人脸上蹭得脏兮兮的，手腕上也缠着一圈不太干净的纱布，年纪看上去不大。可奇怪的是，在这么冷的天气里，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线衣，而把厚实的外套和围巾都裹成一团，紧紧抱在了怀里。他的整张脸又都白寥寥的，嘴唇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。要不是张启山第一时间试探了下他的鼻息，差点都要以为这人已经没气儿了。
张启山觉得奇怪，又扒拉了下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那团衣物。
谁知，却摸到了另一股热烘烘的气息……
被他的手指一碰，那团衣服里本来裹住的东西倏地一动，“哇”地一声，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啼哭声来！
卧槽。张启山难得心里一惊，往后退了半步。
这对付活人死人男人女人，他都有的是经验，可这忽然冒出来一个肉团子……
只能上楼去搬救兵。
陈深一听说有个人晕倒在家门口，立刻顾不得再跟张启山置气了，批了件棉衣便下了楼。他接过小婴儿，看着湿漉漉的那张小脸上两团高原红，不由得也是一阵心疼，只能一边抱着孩子哄，一边指挥张启山干活：
“愣着干什么？快把人弄进来啊！”
就在这时候，旁边小房间的门也开了。皮皮显然是被外边动静吵醒了，从门里头露出半个脑袋来。
“咦？”他惊讶地看着家里面多出来的一大一小两个人，“这位哥哥没事吧？”
“皮皮，借你的床睡下。”张启山把人往他房间里抗了进去。
皮皮托着下巴，担忧地坐在了床边，看着躺在他暖烘烘的被窝里的小哥哥。张叔叔正给他发着高烧的额头换毛巾呢。不过好在，另外那个尚不知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的宝宝，倒已经很乖地躺在陈深的怀里睡着了。
一家三口就这样围在床边，对着昏迷不醒中的男孩犯起了愁。
张启山换完三块毛巾，见仍无起色，便对陈深道：“要不我叫安逸尘过来看看？”
陈深摇了摇头，小声道：“安大夫今天跟致远到南方旅游去了……”
“要不，你去均平家，看看林医生回来了没。”陈深又提议说，“要是没在，你就去县医院接他过来一趟吧。老这么烧着，也不是个办法。”
“行。”张启山站起来，开始套自己的厚外套。
陈深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娃娃，又关照道：“回来的时候，你再顺便去镇上的24小时超市里买点东西！”
“买什么？”张启山看着他。
“奶瓶，奶粉，纸尿片啊，该买什么买什么……”陈深瞪了他一眼，“这娃娃还没断奶呢，给你儿子做的功课都到哪去了……”
张启山边戴厚帽子边笑了：“知道了。”又捧着他的脸亲了口，然后拍拍旁边皮皮的小脑袋：“那我去去就回。皮皮，你照顾好妈妈！”
皮皮认真地点了点头：“皮皮知道了！”
张启山出发了以后，陈深一直没敢再放下怀里的小宝宝。屋子里开着取暖器，热烘烘的风熏得他有点犯困。正好皮皮也靠在他的手臂旁边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。所以当床上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孩子忽然说话的时候，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。
“……哥哥……”
“什么？”陈深一下清醒过来，看见昏黄灯光下面他动了嘴唇，连忙凑过去听。
“……俊青哥哥……”那可怜孩子抽了下鼻子，忽然又发出一声呓语，“……我要找俊青哥哥……”
陈深抱着皮皮摸了摸，心里面又是奇怪又是担忧。
他在村里生活了这么久了，可从来没听说这里有过什么“俊青哥哥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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